我的父亲出生在一个偏远贫穷的小山村。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那个地方很远,需要翻山越岭才可以到达。我记得那时回一次老家很难,交通不方便,坐火车到一个小站下车,就全靠走路了,算起来有三十来里,还要翻很长一段山路。叔叔们知道我们要回去,都会提前到火车站来,给我们挑大包小包的行李。那个时候的行李不是衣服鞋帽,而是农村很缺的油、肉、糖之类的食品。有时候走得实在太累,我们就赖着坐叔叔们的箩筐让他们挑我们走。
后来有一段通公共汽车了,回去的路觉得近了很多,步行的时间缩短到一个半小时。但那一段正好是最难走的。走的次数多了,中间好几个标志性的节点便被我们牢牢记住。比如走到那个最大的桐子树下,就到了一半了。比如看到对面山上一排整齐的松树,就只需要转一个大弯就到了。比如到了路边那个副食品代销店,就只剩下最后一段最陡最艰难的田坎路了。
路,实在是太重要了。这次再回去,发现老家其实很近,成都过去,高速公路一直通到以前坐火车的小站,水泥路又直接通到代销店那个位置了,只是最后一段田坎路还依旧没改变。据说正在集资,国家出一部分,村民出一点。因为好多村民都在外打工,村民出资的那部分钱总是收不齐,所以一拖再拖,直到现在还放在那儿成为留在乡村的老弱病残们左等右盼的期待。三十年了,这样的变化想来也实在太慢了。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?靠三十年的等待换来现在的变化,又有几个人能等得起呢?
镇上有一条老街,它留在我记忆里的样子就是后来电影电视里旧社会的模样。街道窄得不成样子,路面用条石铺成,两边的铺子竖着一条一条的木板门。每到逢场,街上人挤人,热闹非凡。那时每次回家,走到这个地方,父母都要再去买点肉、糖果之类的,好分送给亲戚。当然,时隔很多年,那里可能早已面目全非了。一路问过去,据说老街还在,入口在新街的一个很不起眼的路旁。
在这里,还能找到一些旧时的痕迹。由于缺乏保护,一些房子已经被摧毁换成了钢筋混泥土,于是便有了一半是木板一半是砖墙的两种建筑并排而生的场面。有的路面还保留着条形石头,有的已换成水泥路。还有些铺子,门板依旧老着,门匾的装饰却完全是现代元素。老街很闲静,街檐下,晾晒着衣服,甚至街中间也横拉着绳子晒衣服。老人们坐在自家屋檐下,享受着独有的清闲。
走出老街,在又陡又弯的乡村水泥路上行驶半个小时,便到了最艰难的那段山路了。因为下雨,路上全是稀泥。长辈们搬来水靴让我们换上,又把大家身上的包全集中到他们的大背篼里背上去。留在乡里的全是五十多数的长辈和他们的还在上学的孙辈了。山上的田有些零乱,很多荒芜着没种庄稼。记忆中拾缀得整整齐齐的梯田几乎看不出模样了。山坡上到处可见的羊们也没了踪影,院子里那头老牛也不在了,只偶尔可见鸡鸭串来串去。劳动力全都奔赴城市,长辈们要管孩子,还要种菜,没精力打理那些,当然他们也不需要再象以前那样,在外打工的年轻人提供给他们的,远远不止面向黄土背朝天挣来的多。那些荒着的田,国家还要照例给补贴。所以再难见到很农村的样子,也很自然。
就算是在山里面,新旧共存的现象仍然很明显。老家的房子,以前是四合院,整整齐齐的围成长方形,中间的院子很大,四周的房子住着几家人,都是祖辈的兄弟。老人渐渐离去之后,四合院被拆分成不规则型了,有的将自家的房子翻了个方向,面向更开阔的田地,有的直接把新房子修在原地,高高地耸立上去。
三十年,无论怎么变,都逃不脱两个字:融合。新与旧,一直艰难地融合着。
下了几天的雨,出门的时候,天晴了
出高速以后的公路
老街原先就是这么窄一点点,路还是那样,有些房子翻新了
老人们很悠闲,上空全是各种线,方便晾衣服
90后对这个玩意很好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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